每一次走过危机，如何利用好来之不易的经验和教训，将指引我们走向不同的结局。这一次，在新冠疫情中我们又学到了什么？点击阅读年盖茨年信了解更多。
年11月中旬的一个深夜，一名水手踏上了撒丁岛（Sardinia）阿尔盖罗(Alghero)港口的码头，最后一次欣赏这座城市的景色。
人们认为这位不幸的水手是从距离阿尔盖罗公里的马赛来的。马赛位于地中海的另一端，鼠疫在那里已经肆虐了一年。从这位水手的身体状况看来，彼时的他已经被感染。他神志不清，腹股沟部位出现了肿胀，这是腹股沟淋巴结炎的典型症状。
然而，即便有防疫工作者在港口拦截所有有症状的人，这名水手还是成功混进了城，没过几天，他死了，当地的疫情也开始暴发了。
此时，阿尔盖罗的许多人已经不幸中招。根据当时的官方资料，一位18世纪的历史学家估算，这场疫情导致人死亡，仅人幸存。实际上，该市60%的人口死于这场大流行病（可能是当时的*府为了避税而采取了一个夸张的说法）。大量坟墓如雨后春笋般出现，一条长长的壕沟里填满近30个人的尸骨，其中一些坟墓至今还保留着。
■如今的阿尔盖罗是一个热门的度假胜地，但它曾是年鼠疫暴发的“震中”地区/MiloszGalezowskiEyeEmGettyImages
但是，情况本可能会变得更糟。在疫情期间，周边的地区基本上无一幸免，可意想不到的是，阿尔盖罗的疫情只持续了八个月。这一切都归功于一个人，他对保持社交距离的先见之明拯救了这场灾难。
奥斯陆大学的历史学名誉教授奥莱·本尼迪克斯托曾与人联合发表了一篇针对此问题的论文，他对此评价道："真想不到在一个如此偏僻的小镇上，能出现一位如此博学的医生。你会认为在大的商业城市，比如比萨和佛罗伦萨，才会有如此严格的措施出台。但这位医生走在了时代的前沿，令人印象深刻。"
匪夷所思的治疗方案
历史上最严重的一次鼠疫暴发当然是年席卷欧洲和亚洲的"黑死病"，那次疫情夺走了全世界约万人的生命。
在佛罗伦萨，意大利诗人弗朗切斯科·佩特拉卡认为后人无法感知那场灾难的庞大。他曾写道："幸福的后人啊，没有经历如此惨痛的苦难，还会把我们的证言看作无稽之谈。"直到今天，伦敦铁路隧道施工时，还经常挖掘出当年鼠疫受害者的遗体。有资料显示，仅法灵顿(Farrington)地下就藏有5万具尸体。
尽管在此之后鼠疫再也没有造成如此大的灾难，但在接下来的几个世纪里，它仍然是常客。据报道，在年之前，巴黎每三年就会暴发一次疫情，而在年，24%的伦敦人口死于鼠疫。
■在四次最大规模的鼠疫暴发中，每次都有约五分之一的伦敦人丧生/voxeu
在那个现代科学尚未发展的时代，人们普遍认为疾病是由"不良的空气"引起的，而醋是最有效的杀菌剂。人们开始采用匪夷所思的疗法来对付鼠疫病毒，比如用自己的尿液泡澡，或用活鸡的屁股摩擦淋巴肿块，将"毒液"引出来。
困难重重的防疫前期
正如奥莱教授和他的合著者所说的那样，阿尔盖罗本身并没有为抵御大流行病做好准备。这座城市的卫生系统管理不善，缺少训练有素的医务人员，且有着落后的医疗意识。
此时，一位五十多岁的主任医师出现了，他就是来自上层社会的昆托·泰伯里奥·安杰利奥。由于当时撒丁岛没有大学，昆托是在国外接受的教育。他的到来无疑对阿尔盖罗的居民来说是个好消息，因为这名医生刚从西西里岛回来，而他曾在那里经历了年的一场鼠疫疫情。
阿尔盖罗的零号病人身上有着淋巴肿块，继他之后去世的两位女性身上有着明显的瘀伤，这正是这种疾病的另一显著症状。昆托医生立刻明白了眼前的状况，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请求批准将病人隔离，但他的请求一次次被驳回，先是被一个优柔寡断的法官，随后又被一个参议员，并指责昆托的担忧是如世界末日般的设想。
昆托医生感到绝望，但根据奥莱教授的说法，他最终鼓起勇气去求助了总督。在他们的准许下，昆托在城墙周围设置了三重卫生警戒线，以防止城内与外面有任何接触。
起初，这些措施极不受欢迎，公众想在私下处死他。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死去，人们便改变了想法，昆托医生也获取了全部的信任，开始全面负责控制疫情。几年后，他出版了一本名为《撒丁岛瘟疫现状》（EctypaPestilentisStatusAlgheriaeSardiniae）的小册子，详细阐述了他针对这个城市发布的57项准则。以下是其中的内容。
■昆托医生出版的一本名为《撒丁岛瘟疫现状》的小册子/Frontiers
城市封锁
首先，昆托医生建议市民不要离开自己的家，也不要在不同的居所搬来搬去。他还禁止一切会议、舞会和娱乐活动的进行，并规定每家每户只能有一人去购物。这个规定依旧适用于今天的大流行病。
并非只有阿尔盖罗才去城市封锁。就职于伦敦大学伯克贝克分校，研究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历史教授约翰·亨德森说："比如在年的春天，佛罗伦萨就实施了全面隔离封锁。"虽然就像今天一样，破坏这一规则的情况也很常见。
"从年夏天到年夏天，这一年时间里，我发现了大约起因为违反各类公共卫生条例而被起诉的案件。"约翰说。在那段时间，大部分城市并没有全面封锁，但如果家中有成员被怀疑感染，人们要自我隔离40天，医院诊断。这也是"隔离"（quarantine）一词的由来，在意大利语中"quarantagiorni"是"40天"的意思。
根据约翰的说法，人们对隔离感到不耐烦。在智能手机、网络流媒体服务，甚至是平价书籍出现之前的年代，人们想方设法摆脱被关在屋子里无聊的生活。法庭的案件生动地诠释了人们被隔离时是如何给自己解闷的。
有些人实在是运气不好——有一个案例，一位妇女冲出前门想抓回她的鸡，这只鸡逃到街上试图获取自由。当她抓着鸡跑回家时，卫生委员会的一名成员就来了，并以违反疫情条例为由逮捕了她。她被抓进了监狱，但很快就被一名同情她的法官释放，因为法官觉得她的罪行太轻微了。
在另一个案例中，一名妇女人给住在她楼下的儿子从窗外送了一个篮子下去，让儿子把一双需要补丁的袜子放进去后，她又把篮子拖了上来。此行为被一个卫生局的官员看到，接着就把她关进了监狱。
其他一些人的罪责更大，约翰说："有些人沿着连栋排房的屋顶，去和朋友一起弹吉他、喝酒，严重违反了禁止聚众的防疫条例。"
保持社交安全距离
接下来是保持六英尺安全距离的规定，正如奥莱教授的团队所翻译的那样，昆托医生要求可以外出的人必须随身携带一根六英尺长的手杖，人们在外时必须保持这个距离。
这条规定显示了昆托医生的专业水平。所有我接触到的专家都表示，在那个年代里，没有在其他地方听说过有这个防疫条例。然而，在这次新冠疫情暴发前期，全球各地许多国家都采取了无比相似的*策，并建议人们尽可能保持两米（6.6英尺）的距离。
尽管英国、法国、新加坡、韩国和德国在内的许多国家都将安全距离缩短为一米或一米半，但事实证明，16世纪的*策可能更科学。一项研究估测，新冠病毒在一米内传播的风险可能是两米内的2到10倍。
■现在很多国家都要求人们在任何时候都要保持两米的安全距离，这与16世纪撒丁岛建议的安全距离大致相同/JamieLawtonGettyImages
昆托医生的*策不止于此。他还特别指出，应该在出售食品的商店柜台上加装一个大栏杆，以帮助人们保持距离。他还建议在人多时，与他人握手要别加小心。
奥莱教授认为，就昆托当时准备推出的防疫措施而言，他比那个时代的其他医生更注重措施带来的效果。这主要归功于他的学识，以及他对防疫措施超前的认知。
给所有物品消毒
文艺复兴时期被人们普遍认为是古典哲学、文学和艺术的黄金时代，当时米开朗基罗、多纳泰罗、拉斐尔和莱昂纳多·达芬奇用他们的才华改变了自己所在的领域，同时也让我们对科学的认知带来了巨大的飞跃。
彼时，物理学家尼古拉斯·哥白尼发现了地球绕着太阳转，而非太阳绕着地球转；达芬奇拟定了制造降落伞、直升机、装甲车和早期机器人的计划。紧接着在0年左右，领先的思想家们在基于“引起疾病的是‘不良的空气’”的思想上，提出人们接触瘴气污染的物体也会生病的可能性。
"文艺复兴的发展和16世纪人们对传染病的认知是与时共进的，"奥莱教授说道："昆托医生明白，疾病是通过外部的接触传播的。"一个能体现的例子是，昆托规定所有人必须对自己的房屋进行消毒、粉刷、通风和"清洗”。凡是不太贵重的物品都应该烧掉，贵重的家具则应该被彻底清洗、风中晾干，或者用烤箱代替消毒。
在当时，所有货物，尤其是航运来的货物，到达后都会进行消毒。利兹大学主攻早期现代欧洲的历史学家亚历克斯·巴姆吉说："当时，人们认为纺织品是携带病毒风险最大的商品之一。但所有物品都会被消毒，哪怕是信件。”留下来的这些物品，至今仍能看到一些当年消毒的痕迹。用烟和火消毒的物品上，现在仍能找到一些奇怪的焦痕。
■在伦敦铁路项目挖出的鼠疫患者的骨骼中，考古学家发现了来自年前的病毒痕迹/AmerGhazzalAlamy
持健康护照通行
严把关口，仔细检查所有入境人员的健康状况是一种常见的防疫措施。尽管这个*策在阿尔盖罗失败了，在年，当地的零号病人便是从驻扎在港口的卫兵眼下溜走，但这样的情况在当时的欧洲也很寻常。
有一些情况是，拥有当地*府发放的健康证明，持件人便能够不受限制出入通关。但持件人有的是已被证明没有携带病毒，有的只是恰巧认识相关的人。
"所以，如果你是一名旅行者或者你需要跨城市出差，要是你所在的城市有疫情，或者你要去一个有疫情的地方，你都需要携带一本健康护照。"斯特林大学历史副教授菲利普·斯拉文说。
当新冠疫情暴发时，"健康护照"的概念又被重新提出来。最近，包括伦敦、纽约、香港和新加坡在内的一些国际机场都在试用"CommonPass"，这是一种可以显示持件人检测结果和疫苗接种记录的数字文件。这个方法是为了方便确认旅客的健康状态，使国际旅行更加安全和高效。
■CommonPass是一种可以显示持件人检测结果和疫苗接种记录的数字文件/PhocusWire
有趣的是，虽然免疫力这一科学概念出现在阿尔盖罗疫情发生后的好几个世纪，但昆托也给那些感染后幸存下来的人分配了一些任务。他下令雇佣这群人去做一些高风险的工作，如挖墓，因为需要把告解室运到垂死病人的床边，还要处理死者的尸体。
隔离
意大利是执行大规模鼠疫患者隔离的先锋。年，威尼斯医院（lazaretto）不久后，医院里设立了单独的设施，将严重的患者，与正在康复中的患者及密切接触者分隔开来。到年，全市有多达人住在重症区，约人住在康复区。
最终，医院成为控制疫情的模范，包括撒丁岛在内的意大利各地都开始效仿这种做法。医院内部，一部分是治疗区域，另一部分是强制隔离的“监狱”，在某些情况下，病人会被城市的疫情防管人员直接带到那里。
亚历克斯说，医院的看法并不正向，经常把那里描述成地狱一样。不过，她指出，这可能医院的污名化，而不代表它内部的真实情况。
"一方面，医院上花了很多钱，并且有证据表明，里面的伙食相当不错。"她继续解释说，住院的患者大约有一半离世，但另一半人也最终安全回家，这个存活率与其他地方相比已经很高了。
通过昆托医医院的描述，医院内部的秩序非常好。防疫监护人员医院的东西，如床、家具和食物。社会上最贫困的人群不需要支付治疗费用，被感染的病人有时会从家里被抬到那里，而缺少母乳喂养的孤儿，在这里都有奶瓶喂养，奶源健康优质，医院中自由散养的山羊。
■年，作为隔离点的LazzarettoNuovo建在威尼斯旁边的一个岛上，来往的船只和货物都在此隔离/AlFAVisualsAlamy
一些失败的措施
尽管16世纪采取的防疫措施与我们今天的措施有很多相似之处，但同时也有一些明显的区别。
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撒丁岛，迷信和宗教仍然是昆托医生制定防疫计划的关键因素。他告诉公众，鼠疫是神的惩罚，并警告他们要维持最佳的道德行为。他其中的一些措施不仅无效，而且令人费解。
比如，他发起"必须杀死火鸡和猫，并把它们扔进海里"的措施。出人意料的是，这是当时对抗大流行病的一种常见的方法。作家丹尼尔·笛福曾报道，年伦敦暴发鼠疫时，市长下令屠杀4万只狗和20万只猫，并指定了专门的人来完成这项任务。
然而，这种大规模处死食肉动物的做法可能会产生与预期相反的效果，因为老鼠才是众所周知的病毒携带者(虽然在一些城市，老鼠也被直接迫害，但昆托的描述中并没有提到)。
■老鼠是众所周知的病毒携带者，它通过跳蚤、感染体和空气中的飞沫传播/PictorialPressAlamy
快进到年，虽然有确凿的证据表明猫和狗也会感染新冠病毒，但它们仍然像以往一样受到人们的喜爱。许多宠物慈善机构的报告显示，最近几个月的收养数量创下了新纪录，如英国动协组织RSPCA在澳大利亚的分支机构表明，自疫情开始以来，他们收到了2万份领养申请。
历史的启迪
在奥莱教授看来，把鼠疫和新冠肺炎相提并论是不太严谨的。他指出：“当年鼠疫的情况要严重得多，死亡率几乎难以想象。通常情况下，一个城镇或地区会有60%甚至70%的人口失去生命。"
那么，阿尔盖罗的居民到底经历了什么？鼠疫在这座城市持续了8个月，但此后60年这里都没有再大规模暴发过。一旦疫情的暴发有苗头时，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阅昆托医生写的手册。年疫情暴发期间，负责防疫的医生严格按照手册里的指示，实行封锁、隔离、对货物和房屋进行消毒，并在城市周围建立卫生警戒线。
那位不幸的水手在近四个半世纪前抵达阿尔盖罗，尽管他引起了一场大流行病的暴发，但他也带来了其他东西：一本远远领先于时代的卫生及社交安全距离指南。
**本文原标题为《一份来自年前的社交安全距离指南》（The-year-oldmanualonsocialdistancing），年1月8日发布于英国广播公司（BBC）。作者扎里亚·戈尔维特（ZariaGorvett）。
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#个上一篇下一篇